李建国把自己关在个租来的只有张床板的小隔间里。
窗户用报纸糊着空气里混着油烟和下水道的臭气像一块捂久了的抹布。
他把那四块乌木牌摊在床板上没有急着去碰而是先用那把磨得只剩半截的刻刀在那朱砂符号的边缘轻轻一刮。
没有木屑。
刀尖下是一种极其坚韧的质感像是刮在玉石上。
他加了点力朱砂的红印之下露出一丝极细的、非金非石的白色纹理。
李建国瞳孔一缩手里的刻刀差点掉在地上。
这不是乌木!这他娘的是用死人骨头磨的!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那条瘸腿的旧伤疤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寿衣店老头那句“认牌不认人”是什么意思。
这玩意儿邪性得很。
他猛地站起身从床板底下拖出那个生了锈的饼干桶。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翻出压箱底的几个油纸包。
他取了些许晒干的狗宝粉末又捻了一撮从旧青铜器上刮下的铜绿最后滴入两滴无色液体将三者混合。
一股混杂着腥臊、腐朽和刺鼻化学品的气味散发出来。
这味道既能压下骨器带来的阴邪气更是道上“闻味儿”的切口——闻到这味儿 就代表遇上了懂行的硬茬子能省去不少废话有时候比刀子还管用。
他将这混合物小心收好揣进内兜这才感觉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回了原处。
他推开门重新走进那片龙蛇混杂的筒子楼。
他要去白事街再去找趟那个寿衣店的老头。
这次不是买东西是问路。
问一条能让他这只“鱼饵”活下去的路。
黄昏时分李建国再次踏上白事街。
毒日头收敛了锋芒整条街却被一种更阴冷的氛围笼罩。
各家店铺门前挂着的白纸灯笼在穿堂风里摇晃像一个个吊死鬼的脑袋。
第三家寿衣店大门紧闭。
李建国没去敲门绕到店铺后面那条堆满垃圾的臭水巷。
后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
他蹲在巷口从怀里掏出个干硬的馍就着凉水小口啃着浑浊的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周围。
天色黑透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一个收垃圾的板车“嘎吱嘎吱”地拐了进来。
拉车的是个驼背老头瘦得像根竹竿。
李建国眼睛一亮迎了上去递上根烟:“大爷打听个事儿。
这家白掌柜今儿个是出远门了?” 驼背老头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瞥了眼后门咧开没牙的嘴:“白老头不做夜里的生意嫌晦气。
” “那您知道上哪儿能找着他?” “找他干啥?买寿衣天亮再来。
”老头推着车就要走。
“不买寿衣。
”李建国压低了声音凑到老头耳边 “我是来问路的。
昨儿个在他这儿请了副牌玩不明白。
” 驼背老头的动作停住了。
他回过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什么牌?” “乌木的画着红道道。
” 驼背老头沉默了片刻朝街尾的方向努了努嘴: “黄河边二号码头歪脖子柳树下。
他每晚去那儿听潮。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
李建国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听潮”是黑话。
黄河边上晚上哪有什么潮水只有来来往往的见不得光的船。
他摸了摸怀里那包骨牌又按了按另一边口袋里装着特制粉末的小瓶子定了定神朝着二号码头走去。
码头早就废弃了栈桥烂得只剩几根木桩。
河风很大吹得芦苇荡沙沙作响。
李建国一眼就看到了那棵歪脖子柳树以及树下那个背着手望着黑沉沉河面的瘦小身影。
是白掌柜。
李建国走过去隔着五六步远站定没开口。
白掌柜也没回头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个望着河一个望着他的背影。
许久白掌柜才幽幽地开口:“牌有问题?” “没问题。
”李建国答道 “就是想问问掌柜的拿着这牌是当钓鱼的还是当鱼饵的?” 白掌柜缓缓转过身枯瘦的手指了指河面上那艘正顺流而下的货驳船: “你是鱼漂你看看水里那条是该钓还是该躲?” 李建国眯起眼。
船吃水很深帆布盖得严实。
四个船工分站四角看似随意却是个守备的架势。
更重要的是船尾的风里飘来一股极淡的混着桐油和生石灰的味道。
“是‘熟土’。
”李建国声音沙哑“货已经拾掇干净这是要去换银子不是刚出坑的毛货。
这船碰不得只能看。
” 白掌柜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一丝赞许的光。
“看来你这鱼漂没白当。
”他从怀里摸出个火柴盒扔了过去。
“你的活儿就是看船。
每天晚上看完船到这儿来。
生土一根火。
熟土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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