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的春天终究是没能真正到来。
尽管节气已过万物本应复苏但整个应天城却仿佛被一场无形的、极寒的冰霜彻底封冻沉浸在一种足以令人窒息的巨大悲恸与惶惑之中。
冬至日那夜响彻全城的报丧钟声如同九天垂落的玄冰利刃不仅宣告了帝国储君、太子朱标的薨逝更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刻进了每一个听闻者的灵魂深处。
钟声悠长、沉重一声接着一声不疾不徐却带着皇权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漠碾过重重屋舍穿透紧闭的门窗敲打在官员、士绅、兵卒、乃至寻常百姓的心头。
那一刻不知多少府邸瞬间亮起灯火多少人在睡梦中被惊醒侧耳倾听继而面色惨白意识到天——真的变了。
紧随钟声之后便是由宫中快马驰出、奔赴各主要衙署和城门的正式讣告。
旋即整个帝国庞大的官僚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被迫运转起来投入到一场规模空前的国丧之中。
按照礼制太子丧仪仅次帝后。
顷刻间所有鲜艳的色彩都从这座帝国的都城消失了。
家家户户门前悬起了素白的灯笼店铺酒楼主动撤下了彩幌欢门贩夫走卒换上了黯淡的衣衫就连秦淮河上的画舫歌吹也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仿佛无穷无尽的白色纸钱是空气中弥漫的香烛和焚烧祭品的烟火气是一种连呼吸都不得不放轻的、死寂般的肃穆。
紫禁城尤其是东宫区域已然成为一片悲伤的海洋。
宫檐下、廊柱间垂挂起巨大的白幡在初春尚且料峭的寒风中无力地飘荡。
太监、宫女们一律身着斩衰孝服低头疾走脸上带着真实的悲戚与更多的、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不敢稍有喧哗连咳嗽都死死压抑在喉咙里。
悲痛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每一座殿宇楼阁。
在已被布置成庄严肃穆灵堂的东宫正殿太子朱标的梓棺停放在正中周围簇拥着素烛、白花以及内府赶制出来的各种精美冥器。
朱元璋这位平素威严冷酷、掌控着亿兆生灵命运的帝国主宰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并未穿戴正式的帝王冠服而是一身极其朴素、甚至略显陈旧的白色麻衣独自坐在离梓宫不远处的椅子上屏退了所有侍从。
他没有像寻常丧子的老人那样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坐着背影佝偻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能洞察人心最深幽微处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那具巨大的、象征着他毕生心血与期望落空的棺椁目光里是滔天的悲痛、刻骨的不甘以及一种……足以冰封万物的、深不见底的寒意。
偶尔他会伸出手用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摩挲着冰冷的棺木边缘仿佛在触摸儿子早已失去温度的脸颊。
殿内烛火摇曳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映在冰冷的地面上更添几分凄清与压抑。
这位以铁腕统治帝国的老人此刻流露出的是超越了帝王身份的、一个父亲最原始的悲伤但这悲伤之中却酝酿着更为可怕的风暴。
皇太孙朱允炆这个年仅十余岁的少年作为法定的孝孙披着过于宽大的斩衰孝服跪在灵前一侧的蒲团上。
他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眶红肿显然已经哭了不知多久。
巨大的悲伤和突如其来的、足以压垮人的重担让这个尚未完全长成的少年显得格外脆弱和无助。
他依礼机械地向前来祭奠的宗室、勋贵、重臣们还礼眼神却时常失焦充满了对这个骤变世界的茫然与恐惧。
每一次宫外传来的任何稍大的动静都会让他像受惊的小鹿般微微一颤。
帝国的未来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过早地压在了他稚嫩的肩膀上。
国丧的礼仪繁琐而漫长。
在京官员自接到讣告之日起皆需于次日清晨齐赴宫门依次入宫哭临。
这是一种极其耗费心神和体力的仪式。
这一日天色未明依旧寒冷彻骨。
宫门外广阔的广场上已然黑压压地跪满了身着素服的官员。
按照品级高低文东武西排列整齐。
翰林院的官员品级不高不低位置居中靠前。
林霄跪在队列之中低着头感受着膝盖下青石板传来的刺骨寒意以及周围弥漫的那种混合着悲伤、恐惧、焦虑的复杂气息。
空气中只有风声以及偶尔传来的、极力压抑的啜泣声。
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尽量避免。
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这场国丧之后自己的命运将会驶向何方。
随着司礼监太监一声带着哭腔的、拖长了音调的“跪——”全体官员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俯身下拜。
接着便是“哭——”众人便依制放声痛哭。
这哭声并非全然作假太子朱标仁厚之名在外颇得人心许多官员确有其真诚的悲伤。
但更多的哭声里掺杂了太多对自身前途未卜的恐惧、对朝局动荡的忧虑以及一种在巨大皇权压力下不得不做出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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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大明老六寒门书生开局死谏朱元璋第99章 燕王入朝暗流激荡来源 http://www.ecow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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